马蕾：榆林产妇坠楼 医院尽责证据是否充分

【财新网】/意见领袖（记者 周东旭）背景：陕西榆林市第一医院绥德院区产妇马某跳楼身亡，在此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具体案情依旧扑朔迷离。

榆林市第一医院9月3日在微博发布声明，称马某生产期间因疼痛躁动不安，多次向家属要求剖宫产，医院也向家属提出剖宫产建议，均被家属拒绝，最终产妇情绪失控，跳楼身亡。

同日，马某丈夫延某在网上发布声明反驳院方说法，称在产妇提出剖宫产要求时，作为家属自己已经同意，但医院医生说孩子马上就要生了，不需要剖腹产。财新记者9月5日下午采访马茸茸母亲，对方也表示医院方面在家属认可剖腹产后，仍坚持让产妇顺产。

9月6日凌晨1点，院方再发声明，强调顺产决定乃是产妇和家属在入院后一道做出并签字，并发布了载有“家属三次拒绝”的护理记录单以及马某跪在地上的视频截图，称“产妇与家属沟通被拒绝。”对于为何产妇能够脱离看护而跳楼自尽，院方表示因产妇具备完全行为能力，“即便在待产室医院也无权限制其人身自由”。

对此，马某丈夫延某并不认可。在接受媒体采访时，延某说“不是下跪，她是疼得受不了，人往下瘫软，我扶都扶不住。”

双方各执一词，关键在于仍缺乏更多充分有效的证据。

【意见领袖观点】

有过多年临床经验的妇产专家马蕾表示，根据现有各方公开的证据，还很难判断具体责任，“如果真的是死者家属拒绝剖宫产，医院目前拿出的证据是不够充分的，比如，可以直接拿出不同意剖宫产的谈话记录等。”

目前医院公布的“产妇住院知情同意书”，有家属签字，“情况已知，要求经阴道分娩，谅解意外。情况已知，要求静滴缩宫素催产，谅解意外”。马蕾说，这并不可以作为产妇家属坚决要求阴道分娩，拒绝剖宫产的证据。“这不过是一个正常的医生和产妇家属交待分娩产程中的风险的谈话记录，医生告知了目前情况是：延期妊娠（逾期妊娠），拟静脉滴缩宫素催产，催产过程中可能出现某某风险，必要时剖宫产终止妊娠，家属表示理解。”

马蕾认为，如果是院方几次建议剖宫产，而患者家属拒绝的话，谈话签字书一般不应该是这样写，通常都会写“产妇现在出现了某某状况，医生建议即刻行剖宫产术，但患者家属坚决拒绝，告知可能会出现某某风险等”，随后是患者家属签字，比如“完全了解产妇目前情况，坚决拒绝剖宫产，一切后果自负”。

有没有可能确实提醒了，只是没有记录？马蕾介绍，如果医院认为需要剖宫产，并且明确告知家属而家属不同意，医院一般都会有完整的签字证明，除非医院确实出现较大疏漏，比如告知了家属却未签字。所以，当前的关键是医院能够提供家属拒绝的签字、谈话录音，以及可以证明家属确实拒绝过的证人，“这些比较关键的证据，尚还没有提供，只能说证据还不是特别充分”。

9月6日凌晨院方公布的“护理记录单”，虽然记录了家属分别于8月31日17点50分、18点05分和19点19分，三次拒绝过剖宫产手术，不过，该记录单的证明效力如何，也有待进一步确认。

首先，“完全是医院单方面的记录”，证明力度如何，马蕾认为还有待继续观察。其次，记录单描述，17点50分，“宫口近全”开，患者极不配合。另外，根据院方公布的视频截图，死者马某跪地的时间分别为31日的18点09分、18点16分、19点20分。马蕾说，如果真的是宫口近全开，要出外行走，其实是非常困难的，长时间停留在产房外面也是比较危险的（因为孩子随时有可能生出来）。所以，该方面具体如何，也有待说明。最后，到底是否出现了需要剖宫产的指征，根据目前院方提供的证据，也不能充分说明。马蕾说，“医院建议剖宫产的理由究竟是什么？双顶径大肯定是站不住脚的。”

临床对剖宫产有较为严格的规范，比如，胎儿头过大而产妇盆腔太小或产道狭窄，使得产妇无法自然分娩，以及由于各种原因发生胎儿宫内紧急等等，可能危及产妇或胎儿的安全，一般是符合临床指征才考虑剖宫产。

另外，对于马某跪在地上究竟是院方说的“跪求”，还是家属说的是因为“疼痛”，马蕾称根据现有证据目前还难以判断，“都有可能”。

“疼痛是一种原因，但仅仅因为疼痛而跳楼，其实是极为少见的。”马蕾认为，一旦发生类似的悲剧，很可能还会伴随着其他一些因素，可能是外因，也可能是内因，而非单独由疼痛所致。比如，很多孕妇在孕期就不是很开心，“当然，目前并不知道该案中孕妇的具体情况，如果情绪不稳定，孕期未能彻底缓解，此时再不能得到家人和医护人员足够的关心和照护，或者遇到一些其他事情，很可能在分娩过程中导致其情绪爆发。”

所以，马蕾医生建议，产妇及家人在孕期就接受一些关于孕产的专业知识，了解孕期情况、分娩过程以及应对技巧，如分娩减痛方法等，可以避免由于不清楚基本知识而导致出现无法应对孕育及分娩过程，随之出现较大的情绪波动。分娩过程中，医护人员应该做好本职工作，给与产妇各种应该有的关照，除了医疗上的监护外，还需要精神上的支持和鼓励。分娩中受到很好的支持和照护，是让产妇对于分娩经历感到满意的最主要因素。分娩中的支持和照护，可以来自医务人员、家人等。

只不过，马蕾说，“现在公立医院普遍面临医护人员少、病人多的局面，要想完全做好，确实十分难。如果医疗环境能够有所改善，产妇得到更多的关护，也能解决很多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