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电影之神”楚原：欢声泪影人生，写情写意作品

1 一个做 " 干炒牛河 " 的大导演

导演楚原辞世了，享年 87 岁。

楚原在 2012 年就被证实患上脑退化症，上个月，他的妻子南红还对媒体表示老公身体不错，没想到这个月就突然传来他去世的消息。

TVB 儿童对楚原的印象应该是港剧里各种乐天开心的长辈角色，比如《壹号皇庭》系列里的大法官程乐天。

其实他还曾是邵氏大导演，被同行称为 " 奇情大侠 "，被王晶称为 " 电影之神 " 的人，而楚原的故事，也当从他最经典的武侠片说起。

1976 年，楚原正处于一个低谷期，他已经 9 个月没有开工了。

没开工的原因是他连续六七部电影都不甚理想，既不叫好，也不卖座，这让邵老板不是很满意。

可仅仅是三年前的，他还是邵氏影城的 " 当红炸子鸡 "，凭借一部《七十二家房客》成为了那个时期唯一 " 打败 " 过李小龙的人，票房破了香港开埠以来的最高纪录，邵老板也因此高兴地痛饮了一番。

70 年代粤语片式微，甚至可以说被国语片杀得片甲不留。楚原能够逆流而上拍摄粤语片，是非常有斗志和勇气的，而《七十二家房客》的出现，重新掀起了粤语片的浪潮。

不过对于楚原来说，他更想做的是改变，于是打定主意要去拍武侠片了。

据楚原回忆，当年他递了很多金庸、古龙小说改编的分场剧本给邵逸夫看，结果无一例外——不拍。

转机是倪匡带来的。那个年代倪匡正当红，是邵逸夫最信任的人之一，写剧本又快又在水准之上，时常和邵逸夫在一起吃饭饮茶。

那一天楚原见邵逸夫的时候倪匡也在场，饭桌上楚原不失时机地向邵逸夫 " 推销 " 他改编自古龙小说《多情剑客无情剑》的计划，邵老板依然不为所动，这个时候，旁听的倪匡问了一句，" 你喜欢古龙的作品？"

在获得肯定的答复后倪匡说，最近古龙写了本《流星蝴蝶剑》，是借桥《教父》的，你看过没有？要么我写个剧本给你拍？

楚原其实没有看过，但他毕竟已经 9 个月没有开工了，嘴上肯定说 " 看过，很喜欢！" 就这样，他接下了《流星蝴蝶剑》。

于是，由倪匡编剧，楚原导演的《流星蝴蝶剑》顺利开拍，这部电影引发了一阵古龙电影的风潮，从此，楚原拍古龙被认为是香港影坛最合适的组合。

《流星蝴蝶剑》上映后，他马不停蹄地拍了《天涯明月刀》、《三少爷的剑》等一大批古龙作品，不但让狄龙的地位上了一个台阶，还捧出了尔冬升等新生演员，风头一时无两。

有意思的是，很多年后当楚原回忆起这些 " 古龙电影 " 却并没有半点得意之色，他口口声声说，这不过是 " 揾食 " 而已。

他把自己比喻成厨子，说邵老板有一天发现他这个厨子干炒牛河炒得不错，于是便一直让他这么炒下去了，他想做别的菜也没什么机会，只好这么一部一部地拍下去。十足的打工人心态。

但仅仅是 " 炒得不错 " 吗？未必，楚原对古龙的小说并不是简单的照搬而已，他有自己的一套审美规则，对《流星蝴蝶剑》的改动也是大刀阔斧的。

那么这套审美从何而来？回溯起楚原早期的两部武侠片《龙沐香》与《爱奴》，自然会觉得这样的风格其实早已形成。

片中大胆赤裸的女同情节在香港乃是初见，轰动一时

甚至于再往上回溯起他早年的《含泪的玫瑰》与《黑玫瑰》，你会觉得，这样的风格，一直是楚原的追求。

2 曾经，" 我就是电影 "

楚原之所以有今日的地位，当然不是重新振兴粤语片或引发古龙风潮那么简单，它们很重要，却不是楚原的全部。

在 1997 年上映的《精装难兄难弟》里，黄子华饰演的文艺大导王晶卫因为看不起早年的粤语残片，被一个灰白头发的神从现实空间拉到了六十年代，要他在六十年代拍摄一部电影，体会当年的艰辛，王晶卫问这个老人名字，他回答说，" 我就是电影 "。

这个饰演 " 电影之神 " 的人，正是楚原。

这是这部电影最恰当的选角之一，毕竟整个六十年代，如果提起粤语片的中流砥柱，一个是龙刚，一个就该是楚原。

我们可以先从致敬程度来简单粗暴地了解一下楚原对粤语片的影响。

就拿他的经典作品《黑玫瑰》来说，这部电影曾让陈宝珠家喻户晓，也成了港产片重要的 IP，后来梁家辉主演的《92 黑玫瑰对黑玫瑰》，许多场景都是直接对原版的复刻。

这部刘镇伟的致敬之作在当年包揽了金像奖的最佳男主角与女配角。

后来，诸如《玫瑰玫瑰我爱你》、《黑玫瑰之义结金兰》之类的作品更是层出不穷，甚至到了 2004 年，甄子丹还翻拍了一部由 TWINS 主演的《见习黑玫瑰》。

同样是楚原导演、陈宝珠主演的《玉女添丁》，这部 1968 年的作品在 33 年后被马伟豪翻拍，并成就了杨千嬅 " 大笑姑婆 " 的喜剧地位。

楚原还客串了里面一个茶餐厅老板的角色

1988 年，超级影迷徐克感念于楚原的成就，帮助他翻拍了自己的早期作品《大丈夫日记》，也是大受欢迎。

周润发都给捏成面包超人了 ~

还有《聪明太太笨丈夫》被彭浩翔拍成了《大丈夫》，《七十二家房客》部分场景被周星驰借用到《功夫》，被曾志伟延展拍成《72 家租客》……

说来神奇，楚原入行颇为意外，他大学读的是中山大学化学系，妥妥的理科生。

大二时突发胃溃疡，楚原才休学来香港养病，由于他的父亲张活游是家喻户晓的大明星，所以楚原常混迹于片场流连忘返。

有一天爸爸的朋友——粤语片大导演吴回问楚原：" 你喜不喜欢做电影呢？喜欢便来帮我写剧本吧。"

年轻气盛的他欣然应允，于是楚原跟着吴回做了一年副导演，又跟着秦剑做了一年副导演，他翻开字典随便选了喜欢的两个字，" 楚 " 与 " 原 "，由此开始了自己的导演生涯。

1960 年的《可怜天下父母心》可能是楚原最早为内地人熟知的电影。

那年他才 26 岁，受意大利新现实主义影响，从香港报纸上的各种新闻里得到灵感，拍摄了这样一部自编自导并由自己的父亲主演的电影，一方面对现实问题大加鞭挞，指责这个社会出了错，一方面又对人性与责任大加赞美，给了一条光明的出路。

这部电影在香港颇受好评，它也是最早引进内地的港片之一，当年的《大众电影》曾用一整页的篇幅来介绍它，并且全国发行。

对楚原来说，他的导演成熟期可能要等到 1962 年之后。

他与后来的妻子南红合组了玫瑰公司，和谢贤接连拍摄了《含泪的玫瑰》、《黑玫瑰》等多部电影，名声大作。其中《含泪的玫瑰》的浪漫路线和《黑玫瑰》的奇情路线直接被后来的古龙武侠风格继承了下来。

1964 年，他拍摄了 9 部电影，1965 年，他拍摄了 13 部电影，其中很大一部分甚至还参与了剧本的创作，高强度的工作，让他一度晕倒片场，看了三四个月的医生才恢复过来。

当红的背后，却面临着环境的衰退，六十年代中后期，粤语片已经大不如前了，陆运涛的去世让邵氏一家独大，而邵氏的国语片又让粤语片逐渐退出市场，再加上成本控制和电视兴起等各方面因素，粤语片的中坚人物楚原，也不得不转换跑道。

楚原一直记得他拍摄第一部国语片《火鸟第一号》第一日时的情景，那时候有人说，" 如果楚原在国语片界可以拍成一部电影的话，我可以切个头下来给你坐 "。

" 结果，至今我拍了几十部国语片 "，几十年后，楚原在接受采访时得意地说。

可以这么说，正是由于他在粤语片时期的成就，才使得邵氏不遗余力地向其伸出橄榄枝，而进了邵氏之后，楚原才成为我们印象中的 " 楚千万 "。

3 知识分子与老顽童

从楚原的访谈中，他总是不断地说自己的 " 普通 "，与此同时，对新导演的赞美则是毫无保留。

他总说自己不过是顺应时势，《可怜天下父母心》的成功是因为当年罗西里尼等新现实主义风潮盛行；《黑玫瑰》的成功是因为当年 007 电影风潮盛行；《爱奴》的成功大部分要归功于编剧邱刚健；《七十二家房客》的成功大部分要归功于《欢乐今宵》的卡士 ……

至于古龙电影的成功，那也不是他一个人的功劳，" 基本上，没有了枫叶和干冰，我是不懂得拍戏的 "，他这么自嘲。

与 " 谦逊 " 浑然一体的是他的为人处世方式，熟悉楚原的人都说他是老好人，很少看见他发怒，即便导演费不少，但也总是随随便便的样子。

" 冬天，楚原永远是那件蓝色丝绵袄和灰绒裤，那件丝绵袄，天天穿在身上，又脏又开始破烂。夏天，楚原踏着一双廉价的拖鞋，一件九年或八年前的花恤衫，洗得发白的牛仔裤，有时楚原嫌那牛仔裤不便，把裤管剪掉或者卷起，卷起处用胶纸粘着 ……"1978 年，《星河画报》的林冰如此形容他对楚原的印象。

或许正是这种 " 不在乎 " 的性格，才形成了楚原电影的特色，我称之为，知识分子式的超现实主义。

楚原的电影总是立足现实的，但又不照搬现实，你用现实主义的眼光来看，总会觉得空中楼阁，浮在半空，包括《冷暖人生》等著名的作品都有如此倾向。

我的看法是，楚原并不在乎现实的准确性，包括他的古龙武侠。

《魔剑侠情》里李寻欢见林诗音，外面漫天大雪，但李寻欢与林诗音都衣衫单薄，与 " 冬天 " 这个 " 外景 " 丝毫不相干，当记者质问楚原为何不像胡金铨等考据一番的时候，楚原的反应却是耸耸肩，" 怎么考究？我是读化学的！"

楚原看现实的重点是人性的矛盾与挣扎，是批判性的，而对于故事本身，他却愿意追求更多的奇情性，这也是为什么后来他与古龙作品能那么合拍的原因，因为古龙也是这样的人，在一个超现实的空间里讨论着现实的人性。

所以你说楚原电影浪漫或奇情，其实都不全面，这其实是一种知识分子式的视角，它既可以解释楚原电影的风格，也可以解释楚原电影的审美，毕竟 " 写意 " 这个词，早已刻进了中国知识分子的骨髓里。

‍

只是在香港电影的黄金时期，片场训练出身的楚原明显感到跟不上时代了，他能够获得执导的机会越来越少。

1990 年，他破天荒地推出了三部电影，其中只有未名声大噪前的周星驰主演的《小偷阿星》取得了不错的票房，其他两部都惨淡收场，其中的《李香君》，可能也成了香港影坛的最后一部粤剧电影。

还好，楚原也是一位顽童式的知识分子，他并没有那么 " 一本正经 "，他只把社会观察的一面放进了电影里，而自己永远是那个开开心心的老人。

这也是为什么他离开邵氏后，可以放下大导演的架子加入无线当艺员，" 得闲就翻公司叹冷气 "。

他客串演出各种电影电视剧，我们记得《警察故事》里那个大奸角朱滔，记得《壹号皇庭》里的大法官程乐天，甚至是《僵尸福星》里吓出童年阴影的僵尸爷爷 ……

他戏份最多的角色则是《卡拉屋企》里的乐天派父亲，当年 TVB 的梁家树找他演出这个角色时签了 100 集的片约，但最终，这部剧拍了 227 集，以至于这个形象成了很多香港人的记忆。

结 语

总结楚原的一生，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他就像一本传奇小说，从粤语片到武侠片，从文艺片到喜剧片，从盛行到没落，从导演到演员，都一一经历过。

2018 年楚原获得金像奖颁发的终身成就奖，获奖后，楚原说了一段感人肺腑的致谢词。里面的句子或许也可以作为今天的结语，为楚原先生的人生画上一个完满的句号。

任何人，无论你昨天多风光，无论你昨天多失意，明天起床的时候，你一定要做回一个人，生活下去，明天总比昨天好，这就是人生。

如果你像我一样，老得好像我这样，终身成就奖这个老人牌都拿到了，应该 " 管他天下千万事，闲来轻笑两三声 "。

到老的时候，无论发生什么事，管他喜怒哀乐，全部都当他是菩提明镜，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最后我送给大家我喜欢的几句话，当你回首往事时，不因碌碌无为而悔恨，不因虚度年华而羞耻，那你就可以骄傲地说——

你，不负此生。

楚原先生不负此生，从今以后，有心人每看香港电影，亦当有所怀念。

今天的话题是：

你印象最深的楚原作品是？

来评论区说说吧 ~

- 今天头条の作者 -

你的小仙女 E 姐，无所不能的大白，TVB 儿童羊驼

值日生 : 菜籽   美术：树懒